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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一直在追《开拍吧》这档青年导演创制真人秀。
个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女导演彭宥纶。
正如陈思诚说得那样，彭宥纶即便不向大银幕转型，也是原来领域屈指可数的佼佼者。
今年39岁的她，十几年前就出任芒果台视觉总监，凭借强烈的视觉风格和天马行空的创意，跟无数大牌明星（包括舒淇、莫文蔚、易烊千玺、鹿晗等）合作过广告、宣传片及音乐录影带。
作为视觉系导演，彭宥纶在美学层面的艺术造诣，真的不容小觑（起码俘获了我的心）。
纵然节目中呈现的原创电影短片包罗万象，想表达的情感与内容也丰富多彩。
但她执导的《漏洞》（《BUG》），才是我最想解读的那一个。
话不多说，马上进入正题。（顺便剧透警告）
一、短片本体
01、压抑的告别
开场是个平淡而冗长的午后，一个衣衫晦暗、面容沉郁的中年男子在默默收拾行李。
房间破败简陋，光线昏暗，甚至白天都开着台灯。
这时，一只果蝇飞向玻璃窗，贪婪地觊觎着阳光。
男人用胶带封住纸箱，转身穿上外套，拿上所有的银行卡，准备出门。
临走前，他咬了口桌上的桃子，果蝇闻到食物的香甜气息，很快飞了上去，开始享受饕餮美餐。
看到这里，短片似乎根本没啥科幻的影子。
别着急，下个镜头就是惊喜。
男人拿出一块形状与大小近似压缩面膜的银色金属物，小心翼翼放到太阳穴旁边，此物瞬间伸出细小的触角，吸附上去，伴随着“LINA已连接”的机械音，整个“脑机接入”镜头未来感拉满。
紧接着，一个冰冷中透着魅惑的机械女声问男人：“准备好了吗？”
男人说：“我要回家一趟。如果我妈问我新工作是什么？我怎么跟她说啊？”
“告诉她事实。你的脑神经元会被上传，与我合为一体。”女声答。
男人终于下定决心出门，镜头给到室内环境：
泛黄的饮水机，破旧的木门，门上还有一家三口手牵手的粉笔画，颜色是明黄、豆绿、玫粉，暗示着这里曾经有个家庭，有个小女孩的存在。
片名《漏洞》就在门上出现。
楼下车里，男人的弟弟正在等待，而电台里的新闻和讨论，都是关于“入链”。
“为什么要入链？忘记痛苦？和变相安乐死有什么区别啊？”
“入链者中，癌症末期、抑郁症重度患者比例高达90%。”
看到男人出来，弟弟赶紧关了收音机。
男人上车，把一摞银行卡轻轻放下。这或许是他能留给弟弟和母亲最后的价值。
终于到家了，母亲炖了他爱吃的排骨。
饭桌上，他告诉了母亲实话，称自己即将“入链”，但他也撒了谎，称这是一份需要出差的“维修工作”，半年后可以回来。
母亲还以为是那个“入殓”，觉得不吉利。
而这个谐音的隐喻，其实也就是将“入链”指向了“死亡”。
听到“大脑上传，身体留下”，母亲赶紧收拾床铺，希望儿子躺在家里的床上，还能每天晒得到太阳。
幸亏弟弟机灵，称大公司统一存放，帮忙搪塞了过去。
男人急着走，母亲只好把没吃完的排骨打包，还嘱咐他分给同事。
路上兄弟俩有段故作轻松的对话。
“哥，你入链以后还睡觉吗？”
“不睡了。”
“吃饭吗？”
“不吃。”
“那不成仙儿了，以后你下凡怎么通知我，打雷啊？”
但真到了目的地，弟弟就没这么洒脱了。
他流泪了。
男人拿出大哥的样子安慰，把饭盒递过去：“以后我吃不上了，你替我多吃点。”
周围是森林、草地，满眼的生命活力，但却见证了一场无比压抑的告别。
02、冰冷新世界
男人面前，是一个庞大的，充满科幻未来感风格的入链场地。
蓝白色天空，银灰色建筑，再加上苍绿色草地，共同散发出华美而危险的气息。
走进那扇自动金属门，“欢迎回家”的机械音响起，可惜并不温暖，甚至令人不寒而栗。
男人换好衣服，准备“入链”，但却突然情绪崩溃，对着镜子狠狠锤了两拳才勉强平复。
他的身体被绑缚，头部环绕着冰冷的全金属机械臂。
LINA问他打算如何处理身体，“火化之后可以撒入大海，可以做成烟花，或者做成唱片、铅笔、钻石。”
“钻石吧！听着值点钱。给我弟弟，让他求婚用。”
或许这是个深受贫穷之苦的家庭。
无论是银行卡，还是钻石，都指向金钱物质价值。
03、最后的挽留
“脑部神经元状态符合标准，准许入链。”
镜头又回到了男人熟悉的生活场景，但却闪烁不定，仿佛在提醒，一切都是虚幻。
机器发出警告：“前额叶皮层异常，导致严重情绪波动，异物干扰。”
原来是果蝇在干扰入链。
接下来就是LINA和果蝇的一段对话，配上惊悚悬疑风的音乐，异常诡异。
他们分别代表了“永生”（此处建议理解成死亡、安乐死）跟“生存+现实小确幸”。
LINA：“我最初的神经元就是果蝇的神经元。我们拥有过一样的大脑。欢迎回家。”
果蝇：“这不是他家，这不是他弟弟，不是他妈妈。”
LINA：“你看到的是他的bug。人的感情、立场、爱和恨、回忆，都是无效的内耗。”
伴随着生与死的争执（此处有莎士比亚《哈姆雷特》的经典独白气息。Tobe,ornottobe——thatisthequestion；生存还是毁灭，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。），男人在脑海中重演了那场丧女车祸。
刺耳的刹车声、玻璃碎裂、流血的手臂，火光烟雾……
即便他此刻只是一团意识，也依旧挡不住崩溃流泪。
LINA冰冷的机械声响起：“背负这些情感让他们脆弱，我需要人类的神经元与我合为一体，修正我的bug，让我完成指令。
我的初始指令是让人幸福的生存下去。但幸福和生存是矛盾的。我只能选择一样。
韩森，不要反抗，我们将无一处不可去，无一时不可在，永远的活着，永远的活着。”
她是那条在伊甸园引诱夏娃的蛇，是旷野里迷惑耶稣的魔鬼，戴着怜悯、救赎的面具，让人类心甘情愿放弃肉身，走向孤寂的“永生”。
就在韩森即将放弃的时候，果蝇反驳说：“在这儿吃不到桃子，还不能翻垃圾桶，连风都没有。”
“活着不就是被风吹到哪儿，算哪儿吗？”
“我翅膀有点重了，但还没飞够。什么是bug？孩子是bug，还是妈妈？”
男人的脑海中，是母亲的拥抱、兄弟的嬉闹、孩子想看流星的撒娇。
果蝇羡慕：“这些我都没有。人，真好。我也想带着bug飞啊，想活着，没啥意义，可又那么重要，对吧？”
“这就是你的bug，它就是我们都喜欢吃的桃子呀！”
一滴泪水流下。入链（自杀）失败。
门开了，男人赤脚走出，享受与这个世界、大地、自然重新连接的幸福感受。
在充满平静与喜悦力量的钢琴曲BGM中，男人躺在草地上，像一个婴儿回到了母体。
此刻，他的精神世界无疑迎来了一次重生。
二、短片主题解析
看完了《漏洞》短片，除了对导演视觉才华与美学理念高度认可，我还对里面的一句台词印象深刻。
那就是“幸福和生存是矛盾的”。
如果不深入思考，太多人会觉得这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观点。
但其实只需要“破译”一下密码，就能把握住短片的主题与精髓。
LINA的这句话，是有前提的。
她先点明了“背负这些情感让他们（人类）脆弱。”
也就是她看到了身为群体动物的人类，只要活着，就难免因为感情羁绊而遭受痛苦。
正所谓“有了铠甲，也有了软肋”，你最亲近在乎的人，除了是力量的源泉，也是致命的弱点。
而且人类总是感慨生命“苦多于乐”、“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”，就连宗教理念都是什么“苦海无边，回头是岸”。
所以，LINA有理由相信“生存=痛苦”。
在大多数人的理念中，“痛苦=不幸福”。
有了以上条件，那么可以推理出“生存=痛苦=不幸福”。
这不，生存和幸福就矛盾了吗？
然后就有了LINA诱导男人“入链”的动机。
“入链”在LINA的视角，当然是永生。因为她是冰冷的机械，无须依赖人类肉体，只需把数据（意识）自由复制在各种设备上。
但从人类的视角看，就是死亡（不然电台里的人不会说“入链”是变相安乐死）。
如果活着太痛苦，那么死亡就是一种逃避的捷径。
这个方法其实是奏效的，不然，古往今来怎会那么多人在绝望中选择自杀？
短片的男主角韩森人到中年，事业低迷、家庭破碎、车祸丧女，还是因为自己的过错害死女儿，在世俗意义上可谓失败得一塌糊涂，他的内心该承载着多少压力与痛苦呢？
他要是想借助发达的科技，以“永生”的名义选择自杀，其实很容易理解。
但这时候出现了一个低等生物——果蝇，干扰了个男人的“入链”（自杀）行为。
果蝇的逻辑也很简单。
那就是“生存=痛苦+幸福”，如果选择“入链”（死亡），失去的可不仅仅是痛苦，会连幸福也一并失去了。
毕竟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幸福。
幸福和痛苦，也是阴阳相生相克，互相转化，类似“乐极生悲，否极泰来”。
也必须有悲伤痛苦的存在，才能感受欢乐幸福。
韩森作为人，他生活中的“亲情、美食、自然、风、落叶、阳光”，这些“小确幸”吸引了果蝇。
而这个设定，或者说“答案”，超像皮克斯的《心灵奇旅》，厌世老灵魂22，气跑了林肯、阿基米德、特蕾莎修女，最后却被一块披萨的美味打动，点亮火花，得到地球通行证。
即便有伤痛记忆，但他还有爱与亲情，还有这个鲜活美好的世界，幸福并未对他关闭大门，怎么就要逃避，要去死（入链、永生）呢？
所以，果蝇希望他选择真实而短暂的生存，即便有点脆弱，有点痛苦，但更可贵、可亲、可爱，更有温度啊！
而且LINA的逻辑有个巨大的漏洞，那就是全部推理都是建立在“生存=痛苦”的基础上。
但只要男主明白“生存=痛苦+幸福”，而且幸福的比率也是可以自己掌控的，那么用逃避的方式丢掉一切，就变成了非常愚蠢的决定啦！
他会同时失去生存与幸福，迈入死亡（永生、入链）的黑夜。
三、同行、导师和影评人反馈
短片刚播完，比彭导小7岁的青年导演沙漠就大赞“好下功夫，摄影精致，那个绿让我都感觉能闻得到草香”。
沙漠惊讶于短片的制作水准之高，“拍的那些草坪，还有树林，真是有一套独特的美学体系”。
胡国瀚也认为彭导绝对有能力拍好一个故事。
电影监制、策划人谭飞则把重点放在了“性价比”上。
“用万拍出了万的效果。学会花钱，学会把钱用在刀刃上，是新导演特别重要的能力，要鼓励这样一种精神。”
谭飞夸到了重点，
比如惊艳的“脑机接入”镜头，隔空吸过去那一下，看起来超高端，其实背后秘诀就是五块钱的磁铁。
因为只有万投资，短片中的全金属机械臂，还因经费问题险些被砍。
最后是道具师尝试木头雕刻，喷银漆，用气压控制机械臂运动，以十分之一的价格达成“高大上”的效果。
彭宥纶在“省钱”方面真是做到了极致，关键还不影响视觉效果，的确很牛。
大前辈许鞍华也表态：“现在最怕看到片子是陈腔滥调。彭导演拍的戏，感觉上有一个调子是非常独特的，我觉得这是非常可贵的。”
《电影世界》杂志副主编，一向毒舌的赛人，也不吝好评。
“她想在这个电影中建造一种新的感受世界的方式，我觉得这一点还是很有意思的。真正的好电影，其实就是让我们看待这个世界不是一种眼光，一种温度的，我觉得现在是大大的鼓励这种东西。”
桃桃林林的评价没啥参考价值，他说那句“幸福和生存是矛盾的，完全不讲道理”，就表示他根本没看懂，没深入思考就盲目否定。
木匠刻薄毒舌，说得最狠。
“我觉得导演的趣味在那些光影镜头和特效制作上。这电影什么也没有，而且这不就是个元宇宙的空洞的宣传片，跟扎克伯格一样空洞吗？”
（元宇宙:利用科技手段进行链接与创造的，与现实世界映射与交互的虚拟世界，具备新型社会体系的数字生活空间。）
但他依旧给了短片6分及格，秉持着“行动大于语言”的逻辑，就不多说啥了。
很快，两个说话不客气的影评人，被彭宥纶的竞争者，也是支持者，郝杰与胡国瀚怼回去了。
郝杰：“我不同意影评人的意见。彭宥纶的片子，我觉得是害怕的，她对科幻呀，或者是特效这些的把控，我觉得我可能这辈子都达不到。”
胡国瀚：“我看完之后首先我很喜欢，其次，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，可以把整个的视听做到这样一个纯熟的程度，而且这个纯熟中又带着很多很多自己独特的表达。我觉得太棒了，所以我觉得我并不认同那些影评人对他的评价。”
投资人舒淇也认可彭宥纶在有限的时间跟资源之下，完成度挺高。
陈凯歌最后发言，态度中正，既不动声色反驳了刻薄的木匠，又一针见血道出了症结所在。
“我自己感觉在叙事的角度看，她还是说得相对清楚。比如举例来说像这样一个人，为什么要入链？因为生活中发生了车祸，女儿死掉了。在叙事上不能说是无因无果的。”
这段就是怼木匠，说短片“什么也没有”的指控，明显言过其实，只要智力正常，一般都能看懂剧情。
“说一说缺点，首先‘过大的主题和过小的故事’，就像一个小孩儿戴着一顶大帽子。你的所有这些词全部都是概念。
你无非要讲永生和真实而短暂的人生相比，还是真实而短暂的人生更可贵，更可亲，更可爱，更有温度，这就是你想说的。
但是你没说好，这就是在这个片子中间所出现的最大的问题。谢谢！”
不偏不倚，温厚深刻，还那么谦虚，不愧是大师风范！
四、我的延伸
正题说完了，再聊几句短片留给我的其他思考吧！
毕竟是关于生与死、痛苦与幸福的作品，即便是科幻风，也透着映照现实的细节与深度。
河北寻亲男孩刘学州在三亚自杀的新闻，相信大家应该都看到了。
这个命途多舛的孩子，被生母拉黑后，还遭到不明就里的键盘侠网暴，最终选择死亡。
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家，一个安身之处，不再四处漂泊而已，怎么就那么难呢？
而且他生命中的痛苦浓度是不是太高了一点？
出生就被卖掉换彩礼，童年养父母意外身亡，疼爱自己的长辈自杀，受同学排挤霸凌，遭老师猥亵，好不容易看到认亲的曙光，结果却被二次遗弃。
刘学州被嫌弃的一生，实在太过沉重阴暗。
如果换了这个剧本，有多少人自信能扛过去？
叔本华《人生的智慧》谈到人类自杀的原因，是这样说的：
“当他遇到外在的挫折和无法摆脱的厄运时，绝望让他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，他就会做出自杀的决定。”
其实原因还可以再加一点，“丧失了对生命的眷恋和对幸福的感知”。
看完《漏洞》之后，就在惋惜刘学州身边缺了个力挽狂澜的“果蝇”角色。
它或许会告诉这个孩子，别沉溺网络虚拟世界，无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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