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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谓甚老夫子也散文

当年教我高一语文的是个老头儿,姓谌。个头不高,人长得干干巴巴,皱皱巴巴的面部线条非常硬,看不出慈祥,倒透着老年人不该有的凌厉。

有人在岁月里珠圆玉润,他不。他把自己活成了被岁月风干的山核桃:高挂在秋风里,黑硬黑硬,所有的悲欢和岁月全部风干在深深浅浅的皱纹里。

听人说他早已经退了休。可他偏偏闲不住,非要学校安排课,他说讲台就是他的命,离开了讲台就没了命——这怪老头儿,也是个癖。

老头戴顶绒线帽,模样很好笑——当地似乎只有婴儿才会戴那样的帽子,鼻梁上架一副黑框近视镜,眼镜的两腿上挂一条黑丝绳,每每他讲课激动的时候,眼镜就从他鼻梁上滑落,那条黑丝绳便起了作用,吊着眼镜在他脸上荡秋千,很滑稽……

别看老头长得干干巴巴,走起路上却非常有劲儿,走路带风,落脚有声,杠杠的。

“远看如枯松,走路带疾风,此谌老夫子之谓乎?”他夸奖完自己,便在黑板上写下“此……之谓乎”这个文言固定结构,他告诉我们这属于倒装句式中的“宾语前置”,那个“之”便是提宾的标志。

眼看三十年过去了,很多事情早忘记得干干净净,可唯独“此……之谓乎”这句话,这个解释,清楚地印在我们脑海里:宾语前置,文言文里有种倒装句叫宾语前置……

当时有个写《人到中年》的作家叫谌(音陈)容,于是我们便取笑他,“甚老师甚老师,你教个甚?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!”

他本来上完课挟着课本要出教室呢,一听这话“腾”地一下转过身来:“什么陈不陈的,我姓甚,老辈姓甚,下辈姓甚,下下辈儿还姓甚!”

其实他给我们解释过关于姓氏的学问,我们只是和他胡闹,像逗蛐蛐儿似的拿根草棒子触他发怒罢,并没当真。

可老头子很当真,一遍一遍地解释,强调,声色俱厉,唾沫星子乱飞。

当时我是他的课代表,当然常去他的家和办公室。可他并不喜我,总觉得我脸上充满了不合作的戾气。其实真正的原因我们心知肚明:他有个远房亲戚是个女生,在我们班里,一来二去的和我一哥儿们有了似是而非的爱情。老头很生气,当然就想着法子拆散他们。可那个女生很叛逆,他又倔强,两个人如同猫和老鼠见了面就掐。老头儿想让我这课代表提供一点“黑材料”,我当然不应,他当然就发了脾气。

他赌气不让我收作业发作业,每次课前课后都自己抱着高高的一摞作业本,“吭哧吭哧”来去。有时我试着替他抱过来,他白我一眼,混浊的目光刀一样凌厉,他紧紧地抱着作业本,像士兵守着自己的阵地。

所谓“爱乌及屋”是有的,所谓“殃及池鱼”也是有的,比如谌老头儿和我们这六七人的“小团伙”,经常上演这样的故事。

老头脾气特倔,和我们打起架来丝毫不肯落下风:一方是十六七岁的捣蛋孩子,一方是快七十的干瘦小老头儿。

他讲着课看我们哪个不顺眼,就提溜起来回答问题。我们便闷着头不回答,他先是让我们站着,然后又让我们出去。我们便离开座位,瞪着大眼和他对峙,临出门前把教室前门摔得山响。老头“啪”地把课本砸在讲桌上,也腾腾腾走到前门,把那门开开又关上,木门便可怜地发出“砰砰”的回响……

我们组团儿不上他的课,不交他的作业,不参加语文考试,我们跑班主任那里去告状,在背后叫他“糟老头子”“甚老头子”。

老头子特别凶,像暴君和魔鬼。他反对学生谈恋爱,连带着反对我们读与恋爱有关的作品。那天他的亲戚(即与哥儿们谈恋爱的那个女生)偷拿了他的《红楼梦》到班里读,不知怎的被他发现,他撵到了班里,撵得那个女生小脸发白抱头鼠窜,他当然跑不过那女生,便抓起那本《红楼梦》撕成碎片,边撕边咒骂,声色俱厉……

不过这老头子也有可爱的一面。

他讲课特别投入,讲起课来眉飞色舞神采飞扬,尤其擅长分析爱情中的女性心理。他讲《林黛玉进贾府》谈到了“爱情与三十六计”,分析《荷花淀》的女性群像时便引用太史公名言“其辞若有憾焉,其实乃深喜之”来调侃;在讲李清照“和羞走,却把青梅嗅”词句时,他不仅惟妙惟肖地模仿少女“欲言又止”“欲说还休”的矛盾表情,还借用孔老夫子“君子疾夫舍曰‘欲之’而必为之辞”的名言来嘲弄和揶揄……

这时我们不再称他为“糟老头子”,我们笑着喊他“可爱的小老头儿”。

他推一推滑下来的眼镜框,看我们一眼,一脸认真:“我是个干巴小老头儿……不糟!”

我们笑,大笑。

他也难得一笑,挟起课本,拍一拍粉笔灰尘,绝尘而去。

壹点号壹粉唐长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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